贝瑞特:无处不在的“芯片先生”

只是在那一瞬间,克瑞格•贝瑞特(Craig Barrett)略带羞涩地微笑了一下,他的眼睛随即焕发出光彩:“是的,无论是理性的冒险,还是机智的冒险,我想都是恰当的描述。”
当《中外管理》问及外界对其领导风格的评价,贝瑞特显得十分满意。尽管已从英特尔CEO之位退下一年半之久,谈起当年,这位英特尔董事会主席仍毫不掩饰对那段时光的享受和肯定。
满头银发但身躯高大、炯炯有神,67岁的贝瑞特似乎永远没有倦态。在思考问题时他习惯低垂眼帘,而在讲话时则不断转动手中的笔,给出手势,或在纸上划满斜线。即使他回答你“NO”,脸上也一定保持着笑容。
——与前任安德鲁•格鲁夫(Andrew S.Grove)相比,贝瑞特无疑倾向温和。这也使他的领导力一度被低估。
但8年前,正是这个温和的人物临危授命,结果其爆发力令业内侧目。当年,英特尔收入为263亿美元。2004年贝瑞特离任前夕,这个数字已经上升为342亿美元,增长率达30%。仅其增长额,即相当于2005年19个国家和地区的GDP总和。
“贝瑞特是一个能够将英特尔变成世界级企业的人物。”一位英特尔前员工称。
曾因有力地推动了英特尔芯片产业大发展而获得“芯片先生”雅号的贝瑞特,是怎样使英特尔的商标成为并保持世界顶尖品牌的?

“芯片先生”的新角色

2006年10月底,贝瑞特再次来华。几天时间里他辗转广州、湛江、北京三地,深入南方偏远农村,和孩子们共上英语课,不时与村民寒暄,俨然一位随和的老者。
伴随贝瑞特的是一份丰厚大礼——送给中国农民一万台电脑,以及带给100万名教师培训机会。
事实上,贝瑞特对中国已经相当熟悉。在过去十几年里,他保持着每年访华至少一次的频率,几成惯例。惟一不同的是,从去年开始,其身份开始变更为英特尔董事会主席。
“如果主席(指格鲁夫)决定保持主席之位,我会去从事帆伞运动,或是其它的什么。”在任CEO期间,贝瑞特曾如此展望其退职之后的生活。但事实是,因为格鲁夫的最终抽身,贝瑞特顺理成章地接过董事会主席的接力棒,开始了充当英特尔全球大使的新征程。
“作为首席执行官和董事会主席感受的最大不同是,前者的工作重点集中于内部运营业绩,注意力多放在日常管理上。而作为董事会主席,则更倾向于把眼光放在长期战略上。”贝瑞特对《中外管理》说。
尽管贝瑞特对其身份变更带来的变化只给出了笼统的概括,但仍不可否认事实上的变化或许更多些——在出任董事会主席之后,其访华公益色彩日趋浓厚,政府公关力度也大有加强之势。显然,这对英特尔来说,是真正的长期战略。
当贝瑞特在中国奔走之时,湛江的农民已经开始感受乡镇信息体验中心带来的冲击。依靠电脑的帮助,农民不仅能获得可靠的气象趋势以助增产增收,还能发现农作物销售的新路子。而在英特尔的支持下,广东省政府在2006年将实现建成300个乡镇信息体验服务中心的目标,且每个中心都会配备若干性能可靠且与互联网高速连接的电脑。
此前的2006年7月24日,信息产业部还与英特尔公司签署了“共同推进中国农村、城市、企业和物流等信息化的合作备忘录”,着力于推进中国农村信息化建设和推广信息化解决方案的行业应用。
对于中国,英特尔关注的不仅仅是农村。曾有过大学任教经历的贝瑞特对教育事业堪称情有独钟。英特尔在中国开展的教育计划极其全面,包括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从正式课堂到非正式课堂等一系列项目,秉承与全球一致的长期投资教育策略。今年春天,英特尔还宣布支持全国五所重点高校建立多核技术实验室。
尽管贝瑞特并不认为这些事业与商业利益有关,但其在教育领域的巨额投资,在客观上也有着巨大的价值,任何受到英特尔资助的学生,势必都将在心里深深地刻下英特尔的名字。
而能够及时捕捉到中国建设新农村的大势,英特尔的敏感和目光之长远远非同行所能及。事实上,在湛江,贝瑞特所展示的农村低价电脑乍一露面,便引起巨大共鸣。这种无须使用鼠标、键盘,可依靠手写的触摸式电脑至少看上去拥有广泛的商业前途。
当然,中国绝非贝瑞特的全部。2006 年 5 月,英特尔已经在全球提出了“世界齐步走计划”,准备在未来5年内在全球投资超过10亿美元,从个人电脑普及、网络连接及增强教育等三个方面着力。而主要策略便是:研发功能齐全、符合各地区需要、价格合理的个人电脑;扩展宽带互联网接入;通过推行教育计划和提供资源,帮助学生从容应对全球经济。
显然,这一计划一旦如愿实施,不但有助于进一步提升英特尔的世界企业公民形象,也同时标志着英特尔将成为更多新市场的开辟者。
凡是对英特尔有利的,也要对世界有利。——不得不佩服,或许只有贝瑞特才拥有如此非凡眼光。

让英特尔无所不在

但是,尽管贝瑞特曾表示任职CEO期间“为没有像竞争对手那样大量解雇职员而自豪”,如今,英特尔却的的确确地正在进行历史上第二次剧烈的裁员行动。
就在9月6日,英特尔宣布:公司计划在2008年前裁减10500名员工,大约占员工总数的10%。今年年底,第一批7500名员工将离开英特尔岗位。
裁员重组几乎将贝瑞特的继任者保罗•欧德宁(Paul Otellini)推上风口浪尖。英特尔员工忧心忡忡,华尔街人士却仍不满意,认为还应加大力度。
“我认为这是项很好的举措。对于一家大公司来说,每十年能够对自身做一个全面、重新的分析,以保证公司处于产出率最高和最有效率的状态中,这是很有必要的。”提起此事,贝瑞特满口赞赏,“至于华尔街人士,我们考虑的是公司的长远价值,而华尔街的一些人士更强调的是短期行为。”
回顾贝瑞特执掌帅位之初,情形很有些类似。不同的是,贝瑞特当时面临的挑战或许比欧德宁更多。在格鲁夫“执政”后期,英特尔的销售疲软,与之竞争的芯片厂商正在扩大市场份额,英特尔面临着10年来的第一次利润下降,以及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的垄断指控。
头顶格鲁夫影子的贝瑞特却超乎众望。
在依靠同时于高端和低端扩大产品线,并以创记录的价格出售高端芯片、成功推出廉价芯片,从而安然度过了艰辛一年后,曾在年轻时驾驶过F16战斗机,并获得过铁人三项冠军的贝瑞特,开始展现其冒险的一面。
2001—2004年间,在芯片产业有史以来最长的衰退中,贝瑞特力排众议,在研发和制造方面投资280亿美元。事后证明这使得英特尔的制造技术在半导体产业中独领风骚。
“那时华尔街的有些人士说英特尔公司整个是疯了。后来他们才意识到英特尔做对了。”贝瑞特得意地告诉《中外管理》,“也就是说,他们在一微秒的时间当中才意识到我们做对了,而在此前的四年中他们都说英特尔做错了。”
更重要的是,贝瑞特还引领英特尔进入一系列新的领域,这甚至被认为是英特尔30余年中最具颠覆性的战略——让英特尔无所不在。这意味着,英特尔超越计算机范畴,向通讯、消费类电子等全面出击。而此前,英特尔已习惯了致力于计算机的微处理器产品,充当着计算机领域游戏规则的主导厂商之一。
“不经历风险,就不可能经营最尖端的科技。我们失败过,我们将来也会失败,但是失败又有什么错呢?如果你要想成为尖端企业,你就不能害怕失败,你必须抓住机会。”贝瑞特说。
并非所向披靡。在新的市场,英特尔也常常是二流选手。
回顾多元化进程,贝瑞特极其强调技术上的领先地位的重要性。“在某一个领域,英特尔处于领先地位的时候,我们就能够在新的市场中取得成长。反之则未必成功。”贝瑞特坦言。



“比如说无线宽带技术实现PC的无线联网时,无论是WiMAX,还是近距离的蓝牙,在各种技术标准当中,英特尔在市场上都是基于领先地位,我们在无线连接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功。如果我们是多家参与者之一的话,我们的领先就不是那么成功。”
同样地,英特尔无所不在的计划也受到了竞争对手,尤其是AMD的不小干扰,在抢占了英特尔不少市场份额后,AMD甚至还对英特尔提起了反垄断诉讼。
在过去的几年当中,英特尔曾经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在微处理器架构从奔腾时代采用的微处理架构向“酷睿”架构转型的过程中用了6年的时间。“如果我们犯了错误的话,那就是这个转型期太长了,应该用4年就完成。”
“拥有最佳技术的公司将在市场中胜出。”贝瑞特强调说,“如果英特尔错失了技术周期的某个环节,那么将会在市场上某一些领域处于劣势,但这样的缺陷英特尔现在已经加以纠正。”他指的是英特尔现任CEO欧德宁描述的英特尔策略——英特尔将在市场上每两年推出微处理器架构,而且每年对微处理器架构进行小幅度的升级和调整。

世界是平的

自从1998年就任英特尔CEO以来,贝瑞特可能已经很难数清自己在太平洋上空3万英尺的高度过了几次生日。这位精力充沛的企业领袖每年的跨国差旅多达25～30次。
如此多的跨国旅行当然不是为了观光。贝瑞特的太空飞人生涯与英特尔的全球拓展紧密相联。
“我最自豪的一点,就是我在英特尔担任领导期间,英特尔成为一个全球性的高新技术公司。”在盘点自己任职CEO期间的贡献时,贝瑞特曾如此总结道。如今,英特尔70%的业务都是在美国之外进行的,真正的全球运作。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纵然前任格鲁夫曾多年光芒四射,也并未实现如此成就。贝瑞特的秘诀是什么?
“在市场的开发和发展当中,包括多方面的措施:高层访问、本地建厂,和当地的政府及厂商合作。”贝瑞特说。
——正如在中国所做的那样。
截至今年,贝瑞特访华已达12次,与之相伴随的是,上海、成都已树立起英特尔的世界一流的芯片测试和封装厂,而在北京和上海等地,英特尔的研发中心和实验室也数目渐增。英特尔的分公司和办事处更是遍布中国各地。
英特尔连续6年在中国召开春秋两季的“英特尔信息技术峰会”(Intel Developer Forum),与国内业界及时分享全球信息技术最新发展趋势,交流实践经验,深入了解最新技术和产品。
非但如此。迄今为止,英特尔还已经在中国投资超过50家企业,并于2005年6月宣布特别设立两亿美元的“英特尔投资中国技术基金”,进一步激励中国科技创新——“英特尔公司在中国、在世界领域都是很大的技术风险投资者。以前我们主要的投资是在美国,而现在我们50%技术方面新的投资都是追加在亚洲地区。”贝瑞特说。
英特尔正是这样一步步赢来新市场。其对生产设备、技术、工厂、品牌和销售人员所进行的全球规模的巨额投资常常令竞争对手望洋兴叹。
除此之外,对新市场的选择,贝瑞特也自有遵循标准:“要进军一个既定市场,最迅速的成功之路便是寻求那些正在经历变迁的市场。因为市场份额会在变迁中发生变化。我们会根据市场变迁来决定我们的业务策略,从而抓住该变迁优势而一举成功。”
当然,英特尔在各个市场采取的策略当中,没有哪两个国家或市场所采取的方法是完全一样的。“在每个国家我们都采取了适合当地政府和当地市场的营销策略及手段,在每一个市场当中,我们都是整合的计划,从教育到销售,到工厂制造各个环节”。
如今,英特尔在世界各地已经和50～60个国家的政府进行了合作,推出由政府协助的采购计划,把低成本的硬件和软件提供给社会的各个层次的消费者,相关的计划和项目种类繁多。
“我们在市场销售计划方面做了很多扩张,来把我们的技术传向世界每个角落,不仅是那些大公司,还包括那些小公司,只要他们有能力将计算机技术运用到市场上。我想这是英特尔十年前没有想到的,但我们今天想到了。”贝瑞特说。